于丹师大昆仑名师讲坛演讲稿——阅读经典 感悟成长(17)

　　其实我每写一本书，都是我自己在某个成长阶段的感触。这次我的书开篇第一章叫“一山一水一世界”，是讲山水之游。我为什么开始要对大家说，光读万卷书是不够的，人不去亲山近水，怎么能够知道山水中的那些密码呢？我们怎能体会到我们生命之外可憧憬、可亲近的那些坐标呢？儒道释都是这个道理。所以刚才我们说，儒家教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联，一个人就说了这么多道理。
　　那么道家教人什么呢？大家都读过《逍遥游》的片段。《逍遥游》写的就是什么叫做“大”，这个世界上大的东西。我们能了解大，人在大学里去想一想什么叫大。庄子写 “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。鲲之大，不知几千里也。化而为鸟，其名为鹏。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。怒而飞，其翼若垂天之云。”你想想这个大鸟，它的翅膀有几千里那么大，它翅膀一张开就像天边的云彩一样远，“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”，“背负青天，而莫之夭阏者，而后乃今将图南”。这是什么境界啊！有的时候读书是要读出来的，你们读一读这些诗篇，这些文章，你们就会觉得浩然之气从身体中澎湃而出。你想想那样的大鸟在九万里苍穹之上，青天在它的翅膀上，它在云气之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它，它才能从北冥飞到南冥，超越人间沧海桑田。你们以为这种大就是一种审美吗？就是读来痛快吗？你们现在年纪很小，但是可以把生命气概养大，等到你年纪很大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不怕小事纠缠了。因为大和小永远是个相对值，你们看看那里头写的燕雀，你们熟悉吧？写的口吻多么惟妙惟肖啊，地下的一大堆小鸟，鲦、斥鴳等那些小鸟都纠结在一起指指点点。小鸟说，“我决起而飞，抢榆枋而止，时则不至，而控于地而已矣，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？”意思是说，你以为就它会飞啊，咱也会飞啊，咱们一振翅膀有时候吧嗒一下撞在榆树叶子就掉地下了，有的时候连榆树叶子都碰不着，那怕什么。小鸟说我“翱翔蓬蒿之间，此亦飞之至也。而彼且奚适也？”你看小鸟的口气，说你看咱们也会翱翔，咱在蒿子秆里照样翱翔，看咱那飞翔的高度，就叫飞翔的极致，它那么大一个傻东西，它干嘛呢，真不理解。其实等你们长大了，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各种不理解。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麻雀不理解大鹏，但是不会有大鹏不了解麻雀，也没有哪个大鹏说急了，就非得扎进草窠子里去找麻雀打一架，然后接着飞。
　　什么是生命力量的超越，就是它高、它大，这就是我从一开始一直在强调的主题。：大家为什么要学习中国文化？在年轻的时候，在可以成长的时候把自己养大，以后你才不怕小事。你们现在正处在晒太阳长身体的时候，瓜果蔬菜随便吃点什么，钙就挺充足的。但如果到了四五十岁，钙不足、骨质疏松，大把地吃钙片补得也不如你们现在。所以，不要等到自己的生命、人格有一天需要吃钙片去补，趁自己能蓬勃成长的时候，靠自己的骨骼尽可能让它扩大。《庄子》里有一个境界，叫做“乘物游新”，乘马的“乘“，物质的“物”，游新就是逍遥游的“游”，心游万物。他说，在这个世界上学习、工作所有这一切其实都像搭乘车马去某个目的地一样，我们都是穿越了物质生活，这就叫“乘物”。我们人这一辈子穿越所有的生活经历，只为唯一一个目标，就是两个字叫做“游新”。怎么样做到“心游万仞”，这是一种境界，要往这个境界上去走。道家给了我们很多，是因为它有宇宙坐标。庄子有一句话叫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，四时有明法而不议，万物有成理而不说。”天地的最大的美是不言的，根本就不言说出来的，我在喀纳斯的时候就深有此感。我站在禾木山顶的时候，我留恋在喀纳斯湖边的时候，我在白哈巴哨卡的时候，我一遍一遍地讲“朝晖夕阴气象万千”，神奇的光影勾勒着一片一片细碎的树叶，哗啦啦地在风中跳舞，所有颜色融合在一起，跌宕成一个乐章，光影一转的时候，柳暗花明，眼前突然又是一份不同的风景，这一切，哪是一张照片、一幅油画概括得了的呢？天地的大美永远沉默地张开它的怀抱，只要你投入进去，它就将你接纳为它欢心的孩子。每个人在自然面前都是一个赤子，你爱它，它一定爱你。它的爱亘古不变，只是我们这些狂妄的孩子太久没有回家了。你一次次的归来，只为了一次次的出发。再走到这个世界闯千难万险的时候，我们不积淀这种生命力量、我们不养气的话，我们用什么去对抗苍凉和不如意呢？这就是天地的大美无言。用这种眼光来看”四时有明法而不议”，春夏秋冬的流转，从来不曾改变，这是一种明明白白的法则，别老想着去改变它，遵循、顺应其实是最好的办法。而最后一句说得更好，叫做“万物有成理而不说”，万事万物有它已成的道理，不必言说。其实在建立社会坐标之外，再建立一种更为辽阔的宇宙坐标，我们的心打开了。